在我的记忆里,总有一棵钻天白杨和树杈上一个摇摇欲坠的鸟窝。
姥爷被下放到城外东水泉。门外一百米的地方,有着一棵是四周最高的白杨树,碗口粗的枝杆直直地往上长,几乎没有什么分杈,通身是灰白灰白的树皮,尤其在傍晚的夜色下,愈发白得显眼,像是一条千年蟒蛇盘旋着登上夜空,又像从地下射上去的光柱,会在眼睛看不见的银河消失。
就在那稀疏的几根细枝顶端离云朵最近的地方,竟然有一个鸟窝。
看不清鸟窝的“构造”,只能通过每日早出晚归的行踪,可以断定,住在笼筐形鸟窝里的是一对鸟夫妻,它们早上一起飞走,晚上又一起飞回,偶尔,也会落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双脚跳跃着觅食,每到这时,我会将手中现有的馒头扔出去或者快速从小屋里的粮食袋子中抓一把小麦撒到离它们不远的地上,也就在这时,它们又“忽”地飞走了。白白的脑袋,尖尖的嘴巴,细长尾巴的一种鸟,叫不上名字,壮实一些的应该是丈夫,瘦弱一些的可能是妻子。但更多的时候,嘴里衔着树枝、枯草是顾不上停留的,直接飞到它们的“爱巢”。
表哥是淘气的。
那是一个晚饭后,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我,突然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吸引了,透过镂空玻璃窗看见两只鸟围着白杨树焦躁地飞上飞下,先前摇摇欲坠的鸟窝,被两个树枝固定着稳稳地移到了树杆的半中腰,这是谁干的?鸟儿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大风,表哥怕鸟窝会遭到大风袭击会很不安全,就趁着早上鸟夫妻外出觅食,顺着光溜溜的树杆爬上去,一直爬到左摇右晃的树顶,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挑着,用托盘撑着,把鸟窝移到树杆中间,里面又放了干麦草,当时的表哥就在想:这样一个豪华,舒适的新家,鸟夫妻一定会更加的喜欢。
有时候,好心真的会办坏事。
当形影不离的两只鸟夫妻傍晚回来看到自己的“爱巢”被迁移、被改造,它们在哭泣还是在埋怨,听着有些凄惨的叫声,我有点生表哥的气。
也许是鸟夫妻发泄累了,相互拍打着翅膀落在曾经离老窝不远的一个树枝上,停止叫声,静静地凝视前方,似乎在默认又似乎在找寻。
我有些可伶它们。
过了一会,只见壮实的鸟丈夫用羽毛怕打着鸟妻子的羽毛,又发出叽喳的叫声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窃窃私语,随后,两只鸟又都飞出树杆,飞过树枝,飞向远方。
我有些纳闷,天都快黑了,它们会飞去哪儿?
天彻底的黑了,我一直没有看到它们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出现在那个豪华“爱巢”里。
第二天,睡梦中的我终于又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了,一骨碌爬起来,透过窗口,我看到:鸟夫妻的爱巢又在原来的地方出现了,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鸟夫妻没有休息吗?就这样一根柴枝,一个草杆,又在那树梢端上筑起的“新家”?如果不是树杆中间被迁移的家还存在,我还以为是表哥又将鸟窝搬回去了。尽管远远地看起来只是粗枝大叶,简单的轮廓,透过光亮看到内部好像还没有铺垫细软的麦草。
那时的我真的不明白:它们为什么那么傻,只是挪了个地方,它们就不喜欢,难道它们不知道疲倦吗?一晚上是如何不停地飞来飞去,是如何一次次趁着夜色左右交错编制“新家”。
带着这个疑惑,我问姥姥,鸟儿为什么只喜欢它自己搭建的简陋的家。姥姥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傻孩子,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草窝虽然破旧,但是住着踏实,不会胡思乱想”。听着姥姥的话,我似懂非懂。
现在,我好像才懂了这句话的深刻内涵。行走在人世间,无数种生活的可能性纷至沓来,唯有安静的守着自己的沃土至简至善至深地活着才是最好的,亦如翱翔在天空的鸟夫妻。(魏清华)
编辑:赵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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