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我从市区出来，是想寻找一种优雅而谦逊地生长在城市大厦间隙和农村田野间的树。是柳树吗？柳树太过于柔软，尽管它的枝条有婆娑优美的曲线。是槐树吗？槐树在夏天开一树芬芳的花朵，但在整个苍茫的冬天，它孤独地消磨思绪和青春。松树太过于坚硬，白杨太过于高挺。我要寻找的树，是植物与岁月天地顽抗后的千枝万叶，它们可以孤离地兀立着，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它们的根伸长着，在看不见的深处，根须寂静地纠缠在一起。

在金水湖长满薰衣草的土地里，一座烽燧在蓝得发紫的苍穹下多少有点落寞，想象中，烽燧的夯墙上应该长一墩芨芨草，在风中呜呜作响。我逡巡的脚步继续向前，视野所及，在一块淡褐色的洼地中，我被一种耀眼的植物所吸引，花朵蓝紫色，条形的叶廓有着优美的曲线，尖细的末梢如深谷幽兰般从一丛枯枝败叶中倔强地挺立而出。

马兰花，一种耐盐碱、耐践踏，根系发达的鸢尾科植物。

“一五六、一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曾经有多少女孩儿在这音韵琅琅的马兰歌谣中，伴随一根伸缩变化的皮筋度过了悠长的童年。于是，我想起一位有着马兰品行而又在春天溘然长逝的老人。她叫邓小岚，一个从小热爱音乐，一位一把小提琴陪伴终身的老人。她还是人民日报前社长和总编辑邓拓之女、《晋察冀日报》史研究会会长。1943年，邓小岚出生于阜平县易家庄村，后转到该县麻棚村和马兰村，她是“吃着阜平老乡的奶长大的”。缘于个人身世、父辈情结及对这片土地的热爱，邓小岚一直把这里视为第二故乡，她说：“我就是马兰人。”

1997年，邓小岚第一次回到马兰村,目睹了乡村的贫瘠。

1999年，邓小岚退休，回到马兰村住下来，默默为村里做事。

2022年，在冬奥会开幕式的舞台上，邓小岚带领来自河北阜平县城南庄镇的44个孩子组成的“马兰花合唱团”，用希腊语演唱了《奥林匹克圣歌》。

2022年3月22日，马兰花开烂漫时，老人辞世，令人泫然。

马兰花，一种在北方大地常见的草本植物，长得矮小茂密。如果说松是中国士族和仙逸的的化身，柳适合依依的惜别与长情的告白，那么，马兰花是属于布衣的，春寒料峭时，在阳光尚不太充足的田洼地头早早萌生绿色，带来春耕的讯息。

二

借一滴露珠就疯长，采一缕阳光就怒放，它往往谦逊地生长在人们视野的盲点中，与烈日和风沙相恨又相生。这是马兰的品行。

如果在金昌这座被风沙打磨的粗粝小城种栽花种树，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有马兰花般品行的人。李洪启，祖国镍都的第一批开拓者。1956年从沂蒙老区光荣入伍, 1960年响应号召转业到甘肃金川公司，1996年退休。他所住的龙集里社区，曾是一片无水，无草，无树的戈壁滩，垃圾绵延成丘，蚊蝇孽生，环境条件极差。他一锹一铲地筛土捡石子儿，用自行车一趟趟从郊区驮运泥土。小区绿了，老人的脊背弯了。我没有见过老人，但我能想到老人的一双手，它应该和马兰的根系一样，粗褐而坚硬，在砂砾满地的地下倔强地蔓生着，长成树，长成一种清瘦的性格。

三

是草木滋养着大地。青山之所以妩媚，一定穿着草木的衣裳。裸露着皮肉的山，不一定内心贫瘠，就像苦难中的人，能做到世界以痛吻我，而我回报以歌也是一种美丽。

代桂芬， 6岁丧母，16岁丧父，17岁只身从东北来金昌，投奔当时在八冶公司上班的姐姐。成家后大儿子在7个月大时发高烧，治疗时因药物过敏导致瘫痪，最终成了植物人，后又离开人世；二女儿在10岁时被确诊为白血病，治疗一年后撒手人寰。臣以险衅，夙遭闵凶，代桂芬并未向命运悲情低头，她坚持每天提前30至40分钟到车间，打水、烧水，打扫值班室内外卫生。

1981年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2013年，她在日记写到：“2013年12月31日，年终总结：一年有365天，我自愿打扫卫生364天，其中阴历九月初九这天是我的生日，没扫。”

2017年其家庭被授予“甘肃省文明家庭”称号。

许多时候，我们钟情南国的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却唯独忘了我们脚下这片热土。一朵马兰花，可以带来整个春天的花团锦簇，它匍匐于大地的尘埃中，在不经意的角落和荒原的深处，用谦卑的叶脉和高悬的渴望，努力拼凑出星星点点的绿。草木知晓天地的慈爱，人心同样温暖着世界。我们每日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游走在钢筋混泥土的楼群间，混混沌沌地生活，是否感知到我们的小城中也有马兰花的幽香在隐秘的角落吐露着芬芳呢？

祁磊，金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职工。

2003年，参军入伍，在新疆服役，参加了驻地组织的无偿献血活动。此后，他每年都坚持无偿献血，至今长达14年，累计献血量达2500毫升。妻子李昭霞自愿跟着丈夫一同无偿献血，用“爱”续写生命赞歌。

陈泰山，金昌市永昌县水源镇方沟村五社村民。

1993年3月，陈泰山无意中听到家住武威市凉州区洪祥镇高头沟七社居民厍金川，无儿无女，生活困难，他主动找到厍金川，把他带到自己家中一起生活，无怨无悔照顾孤寡老人三十余载。

……

走在十一月的寒风中，小丘陵上的山径中，我眼前的马兰花变成一条紫蓝色的飘带，又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又飘动成一条绵延的大河，我的心智仿佛直接融入了那片郁绿的深处，水汽磅礴。（陈汉春）

编辑：赵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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