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整理抽屉时,在抽屉一角翻出来一块上海产钻石牌手表,我的眼睛不由为之一亮。
46年前买的这块手表,轻拧几下手表的旋钮发条,秒针即刻有了活力,轻盈地走动起来。贴近耳朵,手表机心里细微的嘀嗒声,依旧均匀而清晰,仿佛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向我娓娓叙述着昨天的故事和重温彼此曾经形影相随的过往。
像端详一位容貌熟悉又无比亲切的老友,仔细端详表面镶有钻石图案和“中国上海”字样的这块手表,听着轻轻的嘀嗒声,我倍感亲切,不由将表拿近鼻端,吸一口气,嗅闻曾浸润过我青春汗水的手表表带,仿佛那咸涩的味道依旧浓烈,青春的气息氤氲其间,从未有过消减。记忆不由穿越时空,无限感慨和万般思绪涌于胸间。
1976年底高中毕业,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我来到太平湖畔的上坡大队林场插队劳动。在林场学着农民的模样,拼尽全力地挖山开荒,肩能挑背能扛,记得评工分档次等级时,我当时居然也能和林场的壮年整劳力一样,劳动一天能挣一个满工十分工,可获得六角五分钱的收入。一年四季,除了大雨天,平时舍不得歇工休息。春去冬来,1977年底分红时,除去领取的口粮、花生、芝麻等款项,全年劳动挣得分红款188.5元。我将分红款揣进棉袄的内衬口袋里,生怕弄丢似的往紧里按了又按。
拿着辛勤汗水换来的这些钱,怎么花?我寻思着。一顶黄军帽,一双大白力(白色高帮球鞋),一块手表,是当时青年人的标配。有了这三样,就似乎时髦、潇洒又帅气。像很多青年人一样,我也买了流行的这三样。不同之处是小组里的几位男知青买的是南京产的钟山牌半钢防震手表,我狠狠心在公社的供销社买了这块上海秒表厂生产的全钢防震“钻石牌”手表。清楚记得一块“钻石牌”手表当时售价是125元,这几乎花去我大半年的劳动收入,而其他品牌的半钢防震手表价格要便宜很多,不在一个等级之上。之所以要买一块全钢防震的手表,是因为我们在林场劳动,整天拿着锄头挖山开荒、植树造林,手臂频繁震动,钢材质量略差的手表戴在手上,用不了多久就会震坏。林场场长的一块半钢防震手表用得细心,劳动中有时还摘下来放进口袋,即使这样用了不到一年半,那秒针便跑得时快时慢,记时不准了。他常和我对表校时,戴在手上的表仿佛做样子,像个时髦的摆设,他后悔要买个全钢防震的就好了。之后无论劳动时的工间歇息还是收工,他会常看我的手表,问我的时间,直到重又买个小闹钟随身带着出工记时为止。有两次我顽皮地故意将手表往前快进拧了30分钟,那个雾锁太阳的下午,场长感觉快到收工时间了。他看着我问道:太生,看看表,几点了?我将左手衣袖往上提了提伸手给他看表,说:你看看几点了。他看看表,旋即又对大家高声吆喝道:时间到了,今天收工了。就这样,我们那天提前30分钟收工歇息。大家嘻嘻哈哈不停说笑的收工路上,不巧遇见大队书记,他捋起袖子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面带疑问地问场长:今天你们怎么提前收工了……
第二天栽树时,场长埋怨地对我说:“你这块全刚防震的手表看来记时也不准……”我应和道:“是哦,可能劳动时也被震坏有误差了。” 望着老场长,我不动声色地内心窃笑,开怀不已。记得林场的小六子当年到山里去相亲,也曾向我借用过这块表,他淳朴又略带羞涩地对我说:这上海产的手表高级些……
是啊,这块表,在我日日举锄挥臂的劳动中,经受着震颤与考验,在太平湖捕鱼时,手表曾多次被湖水浸湿,我从未擦过油,而它的记时至今依然很准,全钢的金属声清脆如昨动听依旧,也从没坏过。离开乡村参加工作后这块表我还戴过10多年。未曾想国产的上海钻石牌手表质量如此这般好,它的份量和那分亲切,在我心中超过任何一块名表。
我轻轻擦拭曾伴我度过知青岁月的这块手表,再次贴进耳旁闻听其音,仿佛听见伴随秒针旋转的嘀嗒声,同时传来太平湖畔风生水起浪拍堤岸的哗哗水声,亦有大队林场那片山场的鸟鸣与欢歌在扁担湾悠然回响,在那高低起伏曲调婉转的旋律里,不时闪现当年生活艰难、曾多次找我借用手表的老王和老李,如今他们的后代已住上了小楼,买了轿车,戴上了名表。对我来说,那时光深处的过往与音符似乎都汇聚铭刻于“钻石”之中,你听,远处有人又唱起那首青春之歌,歌声里有艰辛,有欢乐,有汗水,更有收获。(周太生)
编辑:赵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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