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乡村的夜晚很美,空气也很干净。尤其下过一场雨之后,空气愈加湿润,树叶被雨水洗得更绿了,沟沿上的青草和野花也被雨水洗得神清气爽。
一阵风吹过,大片的麦田波涛起伏,饱满的麦穗儿谦和地低着头,好像在给农人和天空鞠躬。有经验的农人都知道,麦田里那些昂首挺胸的植物不是燕麦就是秕谷。泥土和着青草的芬芳、隐隐约约的麦香,在空气里荡漾。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群星闪烁,一轮圆月如一尘不染的仙子,用清澈、温柔还有点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大地,好像她也被秋日的夜景给吸引了。
月光下外婆背着我在地埂上慢慢地走着,我趴在外婆的背上昏昏欲睡。外婆怕我睡着了着凉,就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我边听边问:“外婆,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外婆笑着说:“我也不清楚,或许有吧。反正人人都说月亮上有嫦娥。”我听了外婆的话说:“外婆,等我长大了,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买一个很大很大的飞机,我们坐着大飞机一起去天上看看,到底月亮上有没有嫦娥,看看嫦娥姐姐有没有您说的那么漂亮。”后来外婆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因为还没有到家我就在外婆的背上睡着了。
都说八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老天爷的情绪是真的变化多端,早上还是愁云惨淡,声泪俱下。等到下午,在秋风的抚慰下已是平静而祥和。那时候,既没有电视又没有手机,孩子们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玩耍。
又是一个夜晚,我披着银白色的月光,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我找着了一处很适合藏身的好地方,那是一个地沟沿,艾草长的高且茂盛。为了不让小伙伴们找到,我不顾艾叶上还没有落尽的水珠,静悄悄地蹲在艾草丛里,等着小伙伴来找我。或许是我藏的太隐蔽,我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找我,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太阳落山了小伙伴就回家吃饭了,居然把我给忘了。
吃晚饭时外婆见我还没有回家,就在房前屋后,涝池旁,小菜园等我平日里常去玩耍的地方找我。最后实在找不到了,就去问别人家的孩子见过我了吗?我们曾在什么地方玩耍?孙家的二娃告诉外婆,我们曾在涝池以北的麦田旁玩耍。
外婆就到涝池边的麦田找我,一边找一边喊着我的小名。我听见了外婆的呼唤声就从艾草丛里爬起来。外婆见我好好地站在那里,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说:“你这死娃娃,吓死外婆了。”其实,外婆之所以那么着急,是担心我不小心掉到涝池里。看着我一身的泥巴和水渍,外婆在我脑袋上狠狠一指说:“你看你像不像个泥猴子,哪家的女娃娃有你淘气?”外婆给我扒拉了一下身上的泥土就背着我回家。
回到家里时,舅舅他们已经睡了。外婆从炉台上端过还温热的饭菜让我吃,可是我实在太瞌睡了不愿意吃。外婆就说:“你不是说长大了要挣钱买大飞机去月亮上看嫦娥吗?不吃饭能快快长大吗?”我听了外婆的话,努力地睁开眼睛吃饭,等我吃完,外婆才让我上炕睡觉,她收拾碗筷。
收拾完碗筷,外婆就盘腿坐在煤油灯下给我做棉衣。因为已经是秋天了,到晚秋时就需要穿棉衣了,所以赶到天气变冷之前外婆要把我的棉衣做好。刚睡下时又觉得不那么瞌睡了,外婆就边做针线活边给我讲《丁郎刻母》的故事。
那时候在农村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几个字,会讲故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也不知道外婆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其实外婆会讲的故事也不多,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嫦娥奔月》《丁郎刻母》《王宝钏寒窑苦守十八年》《孩母寺求子》。虽然反反复复地听这些故事,但每次我都听得很认真。多年过去了,那些故事的内容我都能清楚地记得。
我觉得外婆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茶饭好,针线活好,还会讲故事。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农村孩子,大多数只听过《毛野人的故事》吧,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会讲故事的外婆,我的外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月升月落,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但我依然爱那慈母般温和的月光,我常常趴在窗台欣赏空中圆圆的月亮,时常想起外婆讲的《嫦娥奔月》的故事。
我是在月光下长大的,我的记忆也与月光分不开。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三十多年过去了,外婆早已故去,我也早已不是五六岁的小朋友。月亮还是当年的月亮,又不是当年的月亮。我始终固执地认为小时候的月亮比现在的圆些、亮些。此时,眼睛慢慢闭上,夜空下,眉宇间,仍然荡漾着月光下的——幸福童年。(秦晓荷 )
编辑:赵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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